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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陶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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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璟琌兀自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拍了拍粘在身上的尘土,脸上出现与方才的惊恐完全不同的阴狠。

    “他们知道了又如何?你以为那些人是那么好对付的吗?看着吧,我定会叫他们有去无回。原本我还只是想骗骗他们的钱,结果倒好,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竟然对我们下狠招,那就别怪我无情。”

    唐璟琌吐了吐嘴里的血水,眼中暗潮涌动。

    自从他和唐璟珷回来的时候在村头看到了一辆豪车,他就在心里打着这辆车主的主意,却不想车主竟然还在他家,而且还是堵住他们退路的那两个人。

    唐璟琌原本就是不是什么善茬,报仇和敲诈勒索早就在他的计划中,但是关键时候夜乃晨曦子和覃劭骅却没有上当,还将他逼入墙角,从小他就看夜乃晨曦子不顺眼,现在也不例外,逮着空还不使劲折磨夜乃晨曦子。

    唐璟琌的眼睛慢慢眯起,眼睛里的深意让在场的人摸不着头脑,同时也让他们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外带脸上露出显然的幸灾乐祸和喜闻乐见。

    这时夜乃晨曦子和覃劭骅已经走出了唐家,走出大门,夜乃晨曦子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身后的院落一眼,不过眼睛的方向却一直停留在那块镌刻着“唐宅”的牌匾上,书法刚劲有力、入木三分。

    夜乃晨曦子用仿佛刻入心底的力度看着牌匾上那两个黑底金字,曾几何时“生为大贤姿,天使光我唐”的唐家,现在却沦落为“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落魄之地。

    夜乃晨曦子心里无由来地多出了几点悲凉和无措,硬生生将视线挪开,多了几分决绝之意,不等覃劭骅说什么,她先一步往外走,轻轻地说了一句,“走吧”。

    直到坐到车上,夜乃晨曦子才腾出脑容量思索“陶然居”这么个地方,她记得他们来的路上确实看到过不少的瓷器店,那时她被那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瓷器作品迷了眼又迷了心,实在无暇查看每个店的招牌,这么说来,或许他们在来时的路上经过“陶然居”也说不定。

    不知为何,一想到瓷器和瓷器店老板,夜乃晨曦子的脑海中就蹿进一个绝对算不上熟悉的面孔,淡妆浓抹,眉眼清秀,眼角还残留着些许细纹,一袭简单华美的袍子,零零落落就是一个风韵犹存的江南女子形象。

    夜乃晨曦子不由晃了晃脑袋,将那抹脸上带着越发平易近人的微笑,嘴角却越发流溢出不怀好意的影子驱逐出境。

    车子不知不觉间从乡村朴素的风景里驶进城市固定的风景画框里,夜乃晨曦子感觉自己不过是在中途眯了会眼,就感觉车子慢慢停了下来,耳边的热闹声毫无预兆地蹿入她的耳朵里,她的睁开眼的一刹那,那个镶嵌着“陶然居”这三个金粉大字的招牌也同样毫无预兆地闯进她的眼睛里。

    熟悉,莫名的熟悉,当夜乃晨曦子再次看到那个笑得嘴角得意的女人时,才意识到那抹熟悉来自于哪里。

    原来外公交好的瓷器店老板就是不久之前坑了她不少银子的女人,怪就只能怪这世界太小,转个圈不仅就能回到原点,还能碰上意料不到的“熟人”。

    反观覃劭骅,好像一早就知道会回到这里,脸上是一派的安之若素。

    看着眼前笑得越发明媚和得意的女人,夜乃晨曦子总感觉自己的来意一早就被对方识破了,她就像是被人戏耍了一般,这种感觉特别不好,以至于自从她再进这家店,脸上总有些挂不住。

    只听到“啪”的一声,女老板倏地一声落落大方地走到夜乃晨曦子和覃劭骅跟前,一把做工精致的折扇在那只纤纤细手展开。

    玳瑁做的扇骨,螺钿的工艺,镂空边骨,内藏极细小三十二张牙牌,镂空通身,扑面而来暗香浮动,可见扇面填满异香。

    扇骨模仿燕尾形状,更有些扇骨钉铰藏在里面,外表一点儿痕迹也看不出来。

    至于扇面,糊香涂面,一面题字,一面描画。

    与此同时夜乃晨曦子脑海里情不自禁就出现这样的文字:

    “几股湘江龙骨瘦。巧样翻腾,叠作湘波皱。金缕小钿花草斗,翠条更结同心扣。金殿珠帘闲永昼。一握清风,暂喜杯中透。忽听传宣须急奏,轻轻褪入香罗袖。”

    女老板微微将扇面完全展开,题字的一面正好正对着夜乃晨曦子,只需一眼,夜乃晨曦子就看清楚了那些题字。

    轰的一声,夜乃晨曦子心中一阵惊涛骇浪。

    笔酣墨饱,苍劲有力,收放有度,简称铁画银钩。

    那些字几乎不用辨认,夜乃晨曦子就知道是谁写的,可见他们说外公与瓷器店老板相交甚好并不是胡说八道。

    夜乃晨曦子难掩眼中的惊讶,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高深莫测的眸子。

    夜乃晨曦子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能否借一步说话?”

    女老板好像就在等夜乃晨曦子这句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双手异常熟稔地收起折扇,而后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上了二楼,穿过屏风,他们来到一间风格宛如古代书房的房间,简单古朴的格调,却让夜乃晨曦子莫名地喜欢。

    都说“明人不说暗话”,不想再和女老板拐弯抹角,夜乃晨曦子在雕花椅子上坐下的时候,直接奔向主题,道明来意,落得两处清闲。

    正对着夜乃晨曦子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刘禹锡的《陋室铭》,夜乃晨曦子还记得小时候在外公的书房里也看到过一幅,不过那副是出自于外公本人之手,夜乃晨曦子的视线只是微微扫了一眼,就马上挪开了,挪到女老板身上。

    “我是唐郁德的外甥女,您能否告知他的去向?”

    女老板端起桌边的青花瓷系列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小口,喝完了才抬头看了眼夜乃晨曦子,嘴角边掠过一丝不清不楚的微笑,让人猜不透其中的含义。

    而后就看到女老板垂下眼帘,兀自玩弄起手中的折扇,静默在这间陋室里蔓延,而陋室的女主人明摆着就是故意不回答,更是明摆着要考验夜乃晨曦子和覃劭骅的耐性,好在两人都是冷静之人,并没有因为女老板的故意刁难而心浮气躁。

    良久之后,女老板才抬起头,脸上却是一片严肃,那股子冷然让人很难将她与不久之前在店门口噙着讨好笑意迎接他们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女老板又看了夜乃晨曦子一眼,这一眼极其漫长,好像要从夜乃晨曦子脸上看出破绽。

    就在夜乃晨曦子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女老板脸上的严肃突然退了下来,换上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唇齿轻启,就听到一串珠圆玉润的声音从女老板口中滑出来。

    “可有什么凭证?”

    这一刻夜乃晨曦子不禁叹服起女老板的深思熟虑和精明,何为“防范于未然”女老板可谓是一样都不缺。

    不知为何,夜乃晨曦子听到女老板这般问,心里的紧张倒是消下去不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通透一些。

    “郁穆丝言重,荧煌台座深。德炳韶光炽,恩沾雨露浓。”

    夜乃晨曦子还记得小时候,她无意间听到外公念这几句诗句,年幼的她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从外公嘴里出来的文字就变得字字珠玑一般,好听又悦耳。

    而来外公教她习字的时候,还特地教了她这几句诗,久而久之,便在她的脑海中刻下了,想忘也忘不了,慢慢地她长大了才知道在这句是里面就隐藏着外公的名字。

    夜乃晨曦子话音刚落,女老板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波动,但是摆弄折扇的手指却是真真切切地顿了一下,那小小的一下,夜乃晨曦子和覃劭骅都看在眼里。

    女老板嘴角的笑意越渐分明了,但是丝毫不达眼底。

    “我总不能因为一两句诗就认定你的身份,歪打正着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就没有其他比较实在一点的凭证吗?”

    女老板微微抬起下巴,挑着眉看着夜乃晨曦子,那姿势像极了张爱玲穿着旗袍的那幅画像,只不过人家张爱玲那是一手托腰站着面对镜头并露出一个高傲清冷的表情,而女老板则是好好地端坐在椅子上脸上也露出了同出一辙的傲慢。

    就算知道这是女老板的刁难,夜乃晨曦子却没有一丝退却。

    在这一来二往的对决中,夜乃晨曦子反倒琢磨出一点细枝末节的技巧,她越发认为女老板不是在考验她,而是在跟她探讨些什么,只不过这问人的方式稍微有些拽罢了。

    夜乃晨曦子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的恼意和不耐烦,端的那叫一个心态平和和冷静自持,就连说话也是不慌不忙,不缓不急,让人硬是挑不出毛病来。

    “您的这把折扇着实不错,做工精良,任何一处都是没得挑的,只不过······”

    夜乃晨曦子故意顿了顿,在满意观摩到女老板眼中那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和震惊时,夜乃晨曦子嘴角压过梨花般的风姿和绰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