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崎路行 > 121-风陵托孤-1

121-风陵托孤-1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全职艺术家主神崛起全职法师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异界直播间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7.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从通州至洛阳,沿运河南下,经东昌府后,转道黄河往西,一路风平浪静,未曾耽搁,十月中即到洛阳。路上有无为精心调制的汤剂和药膏,丘胤明伤情稳定,日渐好转,出京几日之后已能正常进食,精神也一天好似一天。于是,日间空闲时,无为便和他细细地说起,如何同东方麟一道进京的缘故。

    这还要从四月间,密云堡集会之后,无为离京说起。

    虽说不愿去想,东方麟即将出阁的事实时常不由自主地出现在无为的脑海中,原本意欲南下游历,可到底害怕离得近了,惹起更多思绪,左右盘桓后,无为忽然决定转头向西。当时他正行至开封府,于是沿着黄河南岸而行,经洛阳,陕州,潼关,到了西安府地界。无为一路均作游方道人打扮,路过州府大县便停留数日,行医卜卦积攒路费,过名山古迹亦随性流连。中原腹地人文集萃,昔年只从书中读来的地理风物,如今亲身领略,别是一番深入人心。行过陕州后,百姓多操关中口音,日常做派,饮食风味渐渐与河南相异,秦风愈浓。及近潼关卫,军屯渐多,无为便发现一些镇集村落里民风刁悍,常常为了些小事就聚众殴斗,于是匆匆路过,未加停留。过了潼关便是华州。

    华州北临渭水,南依秦川,城南十里外,西岳太华峰峦嵯峨,岩岩峭立。西岳美景无为从师父口中听过数回,早就心向往之,在集镇上打听了上山的道路,将马匹寄养在山下农户家,便兴致勃勃地进山游赏而去。

    时值五月末,山外骄阳炎烈,山中草木葳蕤,松柏间香风阵阵,阴崖下泉水潺潺。沿溪流而上,经五里关,回心石之后,山路变得陡峭起来,时而回旋直上须手脚并用,时而狭路自石隙中穿过,仰头只见一线晴空。峰回路转处,数次豁然开朗,但见远处山峰罗列如屏障,山岩白石裸露形容峻峭,苍翠树木点缀危崖,高峰奇石,鬼斧神工。午后登山,一路走走停停,除了一个樵夫,竟未遇见一人,傍晚时分,无为攀至云台峰顶,借宿道观。

    太华山自古便是道士修行的福地,亦是全真派一支,华山派的道场所在,由金代七真人之一,广宁子郝大通开创,历经数世,道众广布中原,香火鼎盛。无为曾听师父说过,自家师承最早乃自丘处机的龙门一派,不过早已离宗自立,但和华山派也算是殊途同源。可是,上回武当山的经历依旧让无为耿耿于怀,心中对这些名门的道士有些莫名的顾忌,于是上山前又换上俗人衣衫。

    次日清晨,无为一袭轻衫,信步出门而去。观中道人劝说,阴天风大,不宜前行。无为眼见四周群山间云雾如轻纱一般飘忽无定,天色青冥,烟升幽谷,好一派神仙世界,心中极是向往,于是谢过道人好意,兀自前行,经擦耳崖,步上苍龙岭。雾气甚浓,沿脚下模糊的石级缓缓而上,忽而山风凛冽,吹开眼前迷障,只见两侧皆是深渊,如行龙脊,衣袂舞动,心神飞扬。念及典故中说,韩文公当年便是在此地抛书而泣,得遇神人相助方才安然到达对面的山峰。无为心中一笑,阔步向前。行至一半时,日光渐亮,云雾消散,山头一片金红,让人怦然心动。

    自玉女峰顶下至山谷,有名观玉井庵,供奉着西岳大帝。房屋依山势而建,翠松环绕,清幽宜人。无为在观中讨了些井水喝,因远望落雁峰处浓荫簇簇,山势伟丽,凌于诸峰之上,于是向观中道童打听落雁峰上落脚之处。道童细想后告诉无为,小道观倒是有一个,不过甚是简陋,只有两三老道,游人一般不去那里借宿的。无为听后,觉得天色尚早,不如先去看看,不得借宿再下山也不迟。于是便一路攀山而上。

    及近峰顶,果然有小道观一座,屋舍陈旧,旁有一小畦菜地,一道士正在地里摘菜。无为上前施礼,说明来意,那道士倒也随和,只说屋中简陋,怕客人嫌弃。无为自然不介意,给了道士一些布施,在小道观里住了下来。落雁峰是太华山之巅,俯瞰众山连绵,云霞蒸蔚,磅礴之气,让人一意流连。

    一日晚间,独坐峰顶,看漫天繁星闪耀,清光散透寰宇,银汉迢迢,心海虚空。无为蓦然有所思。自从去年离开琼崖,虽然前前后后行走了数月,万里河山略见一斑,山野市井人情冷暖亦窥得一管,尘世间之喜怒哀乐是自己在琼崖二十多年来未曾体验过的。原以为,超然物外本就是自己的天性,清静无求便如每日吃饭睡觉一般,又何必要苦修而得。可见过一些人,一些事,慢慢地,便仿佛觉得,悲欢之极处,虽使人迷失,可何尝亦不是一种天然?譬如流水,缓处静流无声,激处惊涛拍岸,即便热极而升腾,终究化为雨露,又或抽刀断水,岂能断截其道?百川终归海,周而复始。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无为暗自叹道,只因心中有所忌,徒添诸般困扰,何如抛却宿念,随性而往?应其变而求其直,任其散而守其中,或可寻道。天籁之间斗转星移,风云变换,可终须是一片虚无方可包罗万象,人心深广亦无涯际,七情六欲不正是像那风雨云烟一般,若得心如虚谷,又有什么不能包容的呢。想到此处,无为一阵轻松,索性躺下来,在星光中安然入睡。

    又在山中盘桓数日,将太华诸峰各处胜景尽览之后,这天早晨,无为神清气爽下山而来。天色有些阴沉,不多久下起了毛毛雨,山道湿滑,无为走得慢,午后方攀下了千尺幢。将到回心石,忽听道上有人语声。

    不远处,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拉着一个年纪小的女孩子,三步两回头,气喘吁吁地往山上跑。女孩子带着哭腔道:“哥哥,歇会儿吧,我实在走不动了。”少年伸长脖子回头望了望,擦擦汗道:“好吧。就一会儿。他们很快就该追上来了。”女孩如释重负,低身支着膝盖喘气。

    无为仔细看去,这二人衣着鲜亮考究,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那少年背上竟还背着一把单刀,难不成是江湖上大人家的孩子,遭人追杀?心里惊奇,犹豫着是否该主动上前去问问,于是放慢了脚步。正在他想着如何开口时,忽然远远望见山下好像有数人正快速而来。

    那少年似乎也看见了,一把拽起妹妹道:“不好!他们来了!”说罢拔腿就拖着她向山上跑。刚跑出没几步,抬头看见一人正缓步下山,心急叫道:“借光让一下。”脚下不停,欲从无为身边挤过去。

    “哎,等等。”无为一把将他拉住道:“小哥,你们这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少年跺脚道:“你谁啊?放开我!”一面欲将胳膊甩开。无为稍使力气仍旧将他抓牢,问道:“那些人是来抓你们的?”少年意识到无为力大,脸上一惊,即将妹妹护在身后,瞪眼道:“你是什么人?”

    “我,”无为有些语塞,“我是好人……可以帮你。”

    二人纠缠间,山道上陆续奔上来四个人。领头的四十来岁,身后三名劲装汉子,各有兵刃。少年见状,朝无为扔了一句,“那你帮我照看下她吧。”一把将妹妹推给无为。无为措手不及,扶住小姑娘,来不及拦住少年,只见他跳上前去,一把抽出刀来,朝那四人喝道:“狗贼,我就和你们拼了!”

    领头的迎了上来,手执单刀,功夫尚可。山道狭小,二人对上手后,其余的人只能站在下面看着,插不上手去。少年到底年纪小,明显不是那领头的对手,几招过后,后肩被刺了一刀。领头的跳开一步道:“马少爷,别做傻事了。跟我们回去,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当家的也不会为难你们。”

    少年咬牙怒目道:“休想!”随即双手握了刀准备再战。这时,忽见眼前人影闪过。少年定睛一看,方才那拦路闲人竟飞身而来将自己挡在了身后。

    “你是干什么的?”领头的被无为的身法吓了一跳,退后一步,横刀胸前,面色有些紧张。

    无为抱拳道:“叨扰了。我是过路人,敢问有什么过节,偏要和小孩子过不去?”

    那四个人将无为打量了一番,领头的拉着脸道:“阁下身手不凡,请问尊姓大名?我们是延安府洛川县飞龙堡的,和他们家有世仇。阁下既是过路的,就照顾下江湖规矩,井水不犯河水。”

    无为道:“在下无名小卒。不过你们四个大人欺负两个孩子,是什么江湖规矩?我既然遇上了,那就得管。”

    四人互递眼色,领头的抿了抿嘴,喝道:“一起上!”

    话虽这么说,可狭小的山路哪里容得下五个人,充其量只能轮番上阵。无为占尽地利,不费吹灰之力将三个劲装大汉一个个扔进了山道旁的溪流中。虽已盛夏,可溪水还是冷得刺骨,三人大叫不迭。那头领见对手着实厉害,一心想撤,冷不防无为迎面一掌,好不容易躲了过去,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石阶上。马家兄妹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那头领一脸晦气地爬了起来,对无为道:“大侠好身手,我们认栽了。走。”

    眼见四人下山而去,兄妹俩忽地跪下,朝无为一拜到地,少年直道:“多谢大侠救命!”无为慌忙上前扶起二人,道:“别这样。我只是……路过而已。”少年起身问道:“大侠尊姓?”“我复姓上官。”无为觉得‘大侠’二字听起来实在别扭,便又道:“不是武林中人,称不得大侠。对了,你们为什么往山上逃?”

    少年道:“我们慌不择路,骑着马乱跑,也不知怎的到了山脚,眼看就这一条路,只能上来了。”说罢又急道:“也不知道母亲怎样了,一定被他们抓走了!”女孩子拉拉哥哥的袖子道:“你的伤怎么样啦?”少年这才想起肩上的刀伤来,摇头道:“没事。我们还要想办法去救娘啊。”

    无为见这少年武功虽差,可倒是勇敢,便道:“这样吧。反正我也没事,不如你们把事情前后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们。”“真的?”兄妹二人听得此言,又要下拜。无为连忙劝住,点头道:“走吧。边走边说。”

    从少年口中,无为得知,兄妹俩哥哥叫马腾,妹妹叫马茜,家住渭南县,父亲名叫马正,西北道上人称虎天王。据马腾说,父亲早年绿林出生,干的是劫富济贫的营生,后来拜到西安府管老爷子门下,便在渭南县建起家业,有良田千顷,庄客众多。马腾自己也说不清家里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只知道素有些仇家。但那管老爷子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听家里大人说,父亲是他手下的一把手,他们马家在这一带简直可以呼风唤雨,于是向来很是自豪。谁知,数日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原本富足而安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