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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静夜幽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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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的早晨,池塘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太阳一出来,化去了昨夜冬青木叶子上积下的薄霜,一色浓碧如洗。枫叶零落无几,枝桠间栖着数只羽毛渐丰的肥雀儿,听见人声,扑腾着飞去了。祁慕田走进后花园时,远远看见恒子宁手捧一本书看得入神,来回在廊下踱步,嘴里不时念念有词。

    待祁慕田走得很近了,恒子宁才抬起头来。“祁伯伯,你怎么不打招呼呀,吓我一跳。”合上书页,恒子宁嗔道。

    祁慕田早已看见她手中拿的是《伤寒论》,笑道:“听说子宁近日沉迷医书,只当人家说笑呢,原来是真的。”“当然。”恒子宁一脸认真,“等爹回来,我就和他说,我要正式拜李夫人为师。”祁慕田点头赞许,道:“这个志向倒真好。”又见她穿着身短打,和平日里大不相同,额际发间尚有些汗津津的,问道:“怎么,一大早起来练武了?何时变得这样勤快。”恒子宁道:“姐姐新教了我一套用峨嵋刺的法子,听她说,使得熟了就能管用。”说罢从腰后取出一对闪亮的峨嵋刺道:“伯伯你看,特地为我新打的,昨天才拿到的,多漂亮。”祁慕田接过,把玩一番,即道:“这手艺真不错。”“还是李夫人告诉姐姐的,洛阳城里有家打兵器的老铺子,手艺绝好,金刀薛家的刀全是他家打的。”恒子宁将那对峨嵋刺仍旧收好,微微垂首道:“姐姐对我真好,这套功夫可是她想了好久才专门为我自创的,怎能不好好地练呢。唉,你说,她现在,到底还有没有事?”

    看着她投来的询问目光,祁慕田亦不知如何作答。九月初,恒靖昭将恒雨还托付给李夫人之后,便带着史进忠和杨铮并大半人马折返荆州,欲向春霖山庄问罪,并找出制毒者。之前某日,盟主从李夫人那里出来,脸上阴云密布,满目忧伤任谁都看得出来,而眉宇间升腾的怒火又令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退避三舍。

    恒子宁道:“我从来没见过爹那个样子。那时我真担心姐姐的伤势,可不要有什么大差错。还好她恢复得很快。可是,我看她这些天还在不停地吃药。我问过她,她说没事。我也问过李夫人,李夫人说,她吃的只是些调理身体的补药。可我偷偷地去翻过药渣,似乎不是呀,但也说不上那些药到底是干什么的。”

    祁慕田早知其中另有隐情,心中亦是疑惑不绝。若说恒雨还有大恙却也不像,箭伤愈合之后,除了人消瘦些,似乎和之前并无差别,每日练功从无懈怠。可若说无恙,却也让人不放心,本来她的话就不多,如今更是寡言起来,虽人前仍旧温文和雅,但不止一次见她独自徘徊,黯然出神。祁慕田知其姐妹情深,不愿多言让子宁平添忧虑,只微微笑道:“李夫人不会妄语,既然她这么说,想必是不用担心的了。”

    “伯伯要去哪里?”

    “我去找丘胤明,说些事。你看书久了要披上衣服,当心着凉。”

    “代我向丘大哥问声好。”

    穿过后花园,是一角僻静房舍,到洛阳后,丘胤明便住在此处养伤。幸得有无为及时施药,才没有让内伤恶化,这些日子又经李夫人调理,恢复得很好,已能够行动,并练些拳脚。虽然李夫人说,他这次伤及脏腑,将来年纪大了恐怕会复受其苦,丘胤明对此却似乎丝毫不在意,也不知是他真的心宽,还是另有其它横在眼前的难处让他根本无心顾及久远。

    无为和东方麟在怀月山庄小住了几日后,便告辞去了南京。东方麟已做下了礼法难容之事,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家去,但心中仍旧挂念,尤其是祖父,定要偷偷地回去看看。

    且说祁慕田一路走进院子,晨光初暖,屋门开着,丘胤明早在等候。进屋坐下,祁慕田见他的气色较日前又好了不少,莞尔道:“承显,你的伤刚刚好,天气又冷了,这几日还是要多休息,少行动。”丘胤明点头道:“多谢先生关心,我已无大碍。关于那事,先生今日可不能再推他日了。”祁慕田摇头微笑,叹道:“你这样追问,我哪里还能瞒你呀。本来想着,你远离江湖恩怨,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了,可如今,再瞒你便是我的不是了。”

    “先生直说吧。你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见他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祁慕田心中不免有些感动,目光微闪,和声道:“承显,其实你的父亲是我的师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亲兄弟啊。”

    难怪。丘胤明闻言,之前的疑惑顿然开解。看着眼前这个面目慈祥的老者,一时里不知说什么好。二人对视片刻,丘胤明忽然起身来,对着祁慕田下拜道:“先生,我该称你一声伯父才是。”祁慕田连忙将他扶起,口中道:“你这是干什么呀。”丘胤明抬头道:“前前后后,若不是伯父一直在关照,为我奔波,我哪里能活着回来。”祁慕田叹道:“我纵横江湖大半生,到如今也只有你这半个亲人,怎能不关照。”

    “当年初见你,我便犹豫不决,毕竟你与前尘是非已无瓜葛,江湖险恶,还是远离为好,于是并未将事实告诉你。后来思虑一夜,又想找你说明,可你已经走了。”祁慕田说的是二人在金华城郊初会之夜,原来那日一别,竟错过了时机,之后,祁慕田依旧选择了隐而不言。这时祁慕田又道:“承显,那两年里我一直派人暗中关注你的行迹,你不怪我吧。”

    丘胤明对此丝毫不曾察觉,听言,很是意外,可想到祁慕田这样做无非是关心而已,一片好意,颇让人感动,哪里有什么怪罪,连忙道:“伯父切勿多虑。曾蒙你这些年来的关心,我感激不尽。是我该报答你才对。”

    祁慕田道:“天下之大,竟能让我遇到你,也真是缘份。你可知,当年你父亲坠崖,你母亲失踪之后,我曾四处寻找了一年多,没有她的踪迹,之后过了好多年,我又到中原,才听说她在江湖上现身过,终被追杀身亡,留下一个孩子。当时我想再找,可人海茫茫,无从找起,实是心头一大遗憾。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出山时师父很不放心,着我多留意他,莫要任他肆意妄为,被人嫉恨。可我当年太专注于自己的事业,无心关照他。唉。”祁慕田叹了一声,再道,“我有负先师所托,懊悔甚多。幸好老天还给了我这个补救的机会。”说罢,注视丘胤明良久,又道:“你和你父亲长得挺像,可心性真是完全不一样。也好,也好。”

    “原本见你科举中第,仕途通达,我很是高兴,真希望你能就此出人头地,远离江湖恩怨,过我们这些老辈人既没想过,也没机会去过的日子。谁知,谁知……”祁慕田本想说天意弄人,可其中原委,岂是一句“天意”能够掩盖得去的。

    丘胤明道:“伯父,你的意思我明白。”微微苦笑,“若说我对功名利禄一点留恋也没有,那是假的。但近来所为,却全是我心意使然,不栽在这次,下回再有机会,我还是会如此,说不定栽得更惨。”垂首少顷,又道:“平心而论,当初入得仕途本就是巧合,我怎能纠结于这一时得失。左右是自寻出路,此道不成便走他道,终要面对的事,何惧其来得早晚。”

    “你能这样想也好。”祁慕田早就想问他将来打算,可近日听闻的一些流言蜚语着实令人不好开口,听他这么说,方才小心问道:“那,今后如何,可有打算?”

    “有一些。”丘胤明似乎并不介意他问起这个,“荆州之行,是我没有把握好,功亏一篑。这几日细想,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撒手。我想,先去把这事了结。之后,再说吧。”

    祁慕田点头赞许道:“难得你有这个决心。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二人在屋里对坐半日,几番剖心相谈,尽释疑惑。祁慕田向丘胤明坦陈旧事之后,解了羁绊多年的心结,从此待他愈加亲厚。丘胤明反倒觉得有些消受不起了。究其缘由,和最近西海盟大众风传的闲言碎语脱不了干系。

    这还要从多日前他仍旧伤重卧床时说起。刚到怀月山庄,李夫人火速为其换药医治,几日里行动不便,茶饭有时是山庄佣人送来,有时是西海盟的属下照料。某日下午,丘胤明吃过药之后睡着了,醒来时便听窗下有人低语。侧耳细听,竟在说他。

    “他这次来了,估计就不会走了。”

    “你怎么知道?”另一人好像不认同,“我看他也算是个有本事的,难道留在这里吃软饭不成?”

    “嘿,看上大小姐的,肯定都有这心思。祁先生待他那么好,他本来就比别人多几分胜算,若是能得到盟主的器重,那还不是一步登天了。”

    “我看大小姐是真喜欢他。”

    “人家毕竟读过书,还中过探花,这一点就把大家都比下去了。我跟你说,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上回他竟然为了升官把大小姐丢到一边,去和人家订婚。结果呢,大小姐还不是被他牵得死死的。也不知道用什么花言巧语能够把大小姐迷得七荤八素。”

    “诶,小声点,小声点。万一被他听见……”

    “听见又怎样。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嘛。唉,大小姐人太老实,盟主怎么就不管管,就让她被人这么占便宜……”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全都进了丘胤明的耳朵,听得他心里红一阵白一阵的,像扎了刺球一般,又气又尴尬。忽听门响,原来这俩人是过来送饭的,连忙闭目装睡。待二人出去后,翻身坐起,方才那些刺耳挠心的闲话真让人尝到了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原来别人眼里他是这样的!当初是自己不好,走错了那一步,遭人诟病也就罢了。可如今看来,即使没有那桩事,仍旧会被人说成是吃软饭的,横竖不是人。

    转念又想,这话若是传到恒雨还那里,岂不是让她更难堪。在船上时,恒雨还几乎每天都在他身边陪伴许久,胜却良药无数,只要有她在,伤痛也好,烦恼也好,都散到九霄云外。可到了怀月山庄后,她便不是日日都来了。即使来看他,也只稍坐便走。想来必是人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