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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反客为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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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来啦!”店小二连声喊着跑去开门。大门一开,北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天色昏暗,都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了。进店的是一大伙客商,纷纷抱怨着这鬼天气。可不是嘛,这南方下雪就是不爽快,眼看天寒地冻,阴冷刺骨,可这雪就是积不起来,身上打颤,脚下打滑,人畜皆吃不消。一早雨雪交加,到了下午便下起大雪来,夜色将临,离荆州府城尚有二十多里路,旅人纷纷投店,这个客栈很快住满。

    丘胤明,陈百生,和乔三也投在此店。从洛阳至此,快马用不了几天时间,日前路过荆门县,丘胤明想到了那挑起三思院和金刀薛家过节的郭千户,于是让祁慕田先行一步和盟主会合,自己则留下来打听了一下。果真,这郭家在当地就是一方恶霸,强占土地,欺男霸女。于是当夜便和陈,乔二人找上门去,将其痛打一番,劫了他家许多金银,还迫其给荆州知府写下一纸撤状文书。这一举干净利落,三人都觉痛快,尤其是乔三,这两日精神抖擞,饭量大增。

    这时,三人围坐店堂角落的方桌。店堂里人满为患,加了好几副桌凳,不断有客人落座,叫酒叫菜,店里人手不够,连烧饭师傅也出来招呼了。乔三等得焦心,朝小二叫道:“我们先来的!怎么菜还没烧好啊?”陈百生在桌下踢了他一脚道:“你不能收敛点。”乔三不满,“老数落我。”又朝小二喊道:“菜不来你先上饭啊!大冷天饿死人了!”

    话说陈百生这几日的确心中有事。这次出来又不得不把女儿寄放在人家那里,不知何日才能有个安生之处。做个山野小民不是出路,唯有重新在江湖上混出个饭碗来才能长久。照丘胤明所说,此行必要成功,然后便能让他有个谋生的好行当。对丘胤明陈百生很是佩服。换成别人,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想必消沉得很,而他倒是一点不见变化,此行计划详细果决,令人对接下来的行动十分期待。陈百生唯一牵挂的只是女儿,最近与她频频分别,放心不下,才会嫌乔三呱噪。话说回来,乔三这大声一喊,饭菜倒是很快就上桌了。

    众人大快朵颐,店堂里乱哄哄的当头,大门又开了,坐在门边的人埋怨风大,可当即便被呵斥了一句。众人扭头看去,只见进来了两个差人,正指着方才埋怨的人道:“吵什么吵,没见大爷心情不好吗?”那人嘟哝了一句,便回过头去自顾吃饭了。差人环视了一眼店堂,对小二道:“快给我们清个房间,烫酒上菜,这鬼天气!”回头对身后戴着枷的犯人骂道:“就为了你这鸟贼,害得我俩奔波受冻。到了荆州有你好受的!”

    二官差拽着犯人在众目睽睽下穿过店堂,径直往后面的客房去了。那犯人虽然一直低着头,可脸面却熟,竟是清流会原来的三当家孙元。丘胤明自语道:“他怎么沦落到这地步了。”

    一夜风雪呼啸,次日清晨,四野银装素裹,三人上路时朝阳已升,官道上冰雪融化,疾行无碍。离开旅店时丘胤明向店家打听,得知两名官差押着孙元已经上路了。行了五里多,果见前方二官差执杖,孙元戴枷踟蹰而行。

    “老大,要不要截住问个清楚?”陈百生勒马道。如今称“大人”已然不妥,之前反正也如此称呼过,顺口便用了。丘胤明亦不置可否地默认了。听他这么说,便道:“好。我正有此意。”

    三骑飒沓而前,转眼将官差和孙元围在了路中。差人唬了一跳,仰面看着高头大马上面色不善的来者,顿时没了底气。一差人将手按上腰刀,咽了口口水,大声壮胆道:“哪里来的狂徒!我们是官府公干,你们想干什么!”

    孙元一眼就认出了丘胤明和陈百生,方要开口,即被丘胤明抢先道:“知道。二位差爷,前面路不好走,把犯人留下,我犒劳些钱给你们,回头吧。”轻描淡写一说,把那差人差点噎住,又朝丘胤明仔细打量了几眼,那腰刀怎么也抽不出来。这时,身后那年轻些的差人举着棍子杵上前来道:“大胆贼人!光天化日,竟敢阻拦官府……”话未说完,就被另一差人一把拉住,小声道:“小王,别乱来。我看这几个惹不得。”

    丘胤明笑了笑,从马鞍袋里摸出两个银锞子,说道:“多吃了几年饭的果然明白些。”将银子伸向为首的差人道:“这些钱拿去吧,可不亏待你们。”又对那年轻的道:“若还不明白,别怪我们不客气。”

    年轻差人瞪着眼睛还欲还口,被为首的扯住,上前接过银子,对丘胤明拱手道:“多谢大爷。人你们尽管带走。”“你……”年轻差人怒目结舌。为首的道:“小王,你死脑筋啊。这么多钱他娘的抠门太爷手下几时能赚到!大不了不吃这窝囊饭了。你要打你打。我走了。”回头对三人道:“三位大爷走好啊。”径自脚底抹油了。那年轻的愣在原地,乔三看得心焦,脱口道:“你个傻子。给钱还不好,是不是要给你几个拳头才清醒呐?”那差人被他的大嗓门惊了一机灵,似乎明白过来,回头拔腿去追另一个差人,嘴里喊道:“老牛——老牛——等等我呀!银子还没分我呢——”

    孙元惊魂未定,望向丘胤明道:“大人……你?”丘胤明下马来,抽刀砍了他的枷锁,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们走。”“去哪里?要我干什么?”孙元一头雾水地问道。陈百生策马上前,伸手道:“到了荆州你自会明白。上马吧。”

    进了荆州城,便有祁慕田的人前来接应,一行人直往兰庭居。客栈后面两院的客房已被西海盟的人马包下了。刚下马,就看见祁慕田从偏门出来,笑着向丘胤明道:“荆门县的事了结得这么快。”“还不是那郭千户太不经打。钱财倒真是多,没白跑一趟。”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丘胤明见他好奇地看孙元,便道:“他不知怎的被官府捉住了,押送荆州府,看着怪可怜,我便将差人打发了。”孙元是认得祁慕田的,上次受张天仪指使,下毒暗害未能得手,此时见面不敢正视。祁慕田却笑着对他道:“孙三当家,许久不见,过去的就别在意了。请。”

    进门之后,祁慕田对丘胤明道:“盟主他们也是昨晚刚到的,这两个月来的确发生了不少事啊。你们来得正好,大家正需要一起商议一下。”

    之前同恒靖昭总共也只见过三次面,都不甚和洽,丘胤明心里有几分介意,不知他如今的态度是否有所改观。这时,数人已步入后院的主屋,只见屋里或坐或立有不少人。主座上自是恒靖昭,身边最上手的座空着,该是祁慕田的,依次是史进忠和两个面生的年轻人。丘胤明猜想,他们想必皆是恒雨还的师兄。而坐在对面的两人则与西海盟这些人的气质有所不同,一人高冠素衣,极为俊朗出尘,另一人秀才打扮,白白的手上戴着一只显眼的祖母绿石戒指。丘胤明想起出洛阳来荆州的路上,祁慕田说过,月前盟主到怀月山庄后,写信告知祁慕田,说少庄主司马辛在杭州为白孟扬的父亲治病,而盟中近日生变,急需人手,请祁慕田写信联系司马辛,邀他援手。此时,眼前这个俊朗青年大约就是司马辛了,而这秀才不知何许人也。

    众人多有面生,祁慕田便为各人互相引荐了一番。丘胤明这才知道,这秀才竟是当初让东方镖局大失脸面的神偷房通宝。那两个不认得的青年,一个是恒雨还的四师兄杨铮,另一个则是上次在荆州时从祁慕田口中听闻,同恒雨还的三师兄杜羽一道出走的五师兄石磊。

    落座之后,有些出人意料地,恒靖昭主动微笑向丘胤明道:“你的事我都已知道。如今差不多该称你一声贤侄。”丘胤明朝祁慕田微顾,见他面上似有笑容,心知几分,即回礼:“不敢当。日前多有得罪处,望盟主海涵。我此来荆州,有意继续完成巡抚时未完之事。若有帮得上盟主的地方,我亦不会推辞。”屋里众人对他多少有所知晓,亦知他如今乃是个逃犯,还如此口气和盟主对答,顿时几人侧目。恒靖昭却不以为然,神色不变道:“好。我也希望今后同贤侄多合作几番。”

    至此,便要先说西海盟这两月来的行踪。

    九月初,恒雨还伤情已稳定,司马辛和房通宝亦在收到祁慕田书信后赶来洛阳与盟主会面,恒靖昭遂带了众人直冲回春霖山庄问罪。之前从祁慕田和高夜的消息中得知,狄泰丰和制毒的万道士关系密切,这毒多半就是万道士所配。恒雨还的意外令恒靖昭怒火冲霄,失了向来的沉着,出门时口口声声说着,要踏平春霖山庄,好在一路奔波让他冷静下来,到了归州,不失礼节地先书信通知,然后方带着人阵仗威严地上门而去。

    岂知欲寻之人皆不见踪影。可最让人吃惊的却是杜羽竟然做了春霖山庄的三庄主!当他和朱庄主一并出来时,令西海盟大众瞠目结舌。

    朱庄主虽面有些惧色,但依旧不卑不亢直言,暗箭下毒的确是龙绍的主意,但老宗主并不知晓,知道这事后对龙绍怒加指责,早在多日前已带着他回到巫山旧地让他面壁思过去了。狄泰丰也因为此事被老宗主责难,暂时离开,不知其所在。

    于是这次大张旗鼓的会面匆匆结束,虽然气氛紧张,但双方终究以礼相待。从春霖山庄出来后,恒靖昭即刻安排所有的人兵分两路,让史进忠和杨铮从荆州府的都指挥李炬家里开始重新追踪张天仪的下落,而司马辛和房通宝则暗中留在春霖山庄附近,看他们到底有什么花样,并想办法找出万道士。遣出人马后,恒靖昭单独一人朝巫山而去。

    且说恒靖昭一路沿江而上行至巫山县。依他猜测,这位老宗主虽然不愿透露姓名,但以其在荆楚武林中的显赫声望推断,他必不是个隐没世外之人,隐姓埋名或有别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躲避仇家。这样的人,在其常年居住地也必是个名人。果然,到了巫山县城稍加打听,便得知许多关于老宗主的传闻轶事,尤其在江边码头,好几个老船工都知道去往他住所的道路,一听说这位客人要去拜访,却都纷纷来劝道,那地方去不得,在绝壁险峰之上,猿猱难度,连采药的人都很少去,除了他的两个徒弟,就从没人去拜访过。不过,在恒靖昭出了个好价钱后,两名船工答应送他一程。

    这日天阴,云含雨色,船沿大宁河向北,两岸山势幽丽,峰谷奇绝,遥望云雾缭绕处,苍翠欲滴的山峰若隐若现,形态随着舟行处时时变幻,灵动莫测,仰视崖间飞瀑流白,低头一弯江水深碧。经过一段白浪湍急暗流汹涌的险滩后,两侧山壁渐渐靠拢,头顶天低云暗,雾气迷蒙,耳边不断传来石崖下泉水滴落江面之声,时有惨惨阴风从崖壁之间吹过,寒意拂入衣袖,浸入心扉。

    恒靖昭立于船头兀自观景沉思,忽听老船工道:“客官,前面就快到啦。”他转过身来,见老船工指着前方崖底的一处浅滩,“船就只能送你到这了,里面的路听说还长着呢。”

    船停靠至滩边,搭下跳板后,另一个年轻些的船工送他下了船,道:“我送你一段吧。”恒靖昭四顾,只见那一块突出的崖壁之后,竟是一段栈道,狭窄陈旧,早看不出年岁。船工道:“这段路好走的,不过到了上面客官就明白了,倘若不去了,我们仍送你回,没关系的。”恒靖昭笑道:“先去看看再说。”于是跟在船工身后,慢慢朝山里面走。古藤幽草,秋意萧萧。行间,恒靖昭忽问:“这里杳无人烟,那老宗师如何能够搭船出去?”船工道:“听说还有一条过山的路,比这条长,更难走,那可真的没人知道了。”

    沿栈道走过两条山壁,不觉已至半山腰。云雾低垂,四周水汽弥漫,鬓发胡须都有些湿漉漉的了。忽然眼前开阔,脚下道路已绝,面前乃是一处断崖,崖下雾气升腾,看不清有什么,崖上横着一棵死树,一头搭在对面的山崖上。隐约能看见对面有一条羊肠小道向深山中去。船工道:“就是那条路往下直走。客官,早就和你说,从前也有人慕名想去拜访,都是走到这里就回头啦。”恒靖昭回头道:“多谢指路。”未等船工再劝,早就飞身而起,在枯树枝头轻轻一点,端落对面。惊得那船工呆立在崖边,直到看不见恒靖昭的背影。